琥珀,她的眼泪
几天过去了。
在这几天里苏郁辞了职,退了房,暂时搬去与朱紫砚同住,美国那边申请已经通过了,不日便要动身。
总之她交接办理了所有的事情,过得非常忙碌,连朱紫砚想拉她坐下来聊一聊的时间都没有。
苏郁从传世走出来的时候心里一阵失落,当年她是怎样过五关斩六将才得到这份工作的啊!
那时候每个人都为了能找一份工作而努力奔波,男孩子们几经面试,对方只说:回去等消息吧,三天内给你答复。”,然后便石沉大海;女孩子们担心刚刚得到的工作泡汤,大半夜的在外面陪着老总们喝酒唱K……这些都是苏郁亲眼见到的,外面的世界就这样摧毁了往日鲜活的笑脸,打垮了那些稚嫩的自信心和自尊心。
而社会丝毫不在乎他们的小心情,继续肆无忌惮的播洒着七月寒冰,让他们忘记了往日是谁担忧着这年冬天又胖了几斤,八卦着小A和小B在校园偷偷牵手,在课堂上盼望着回寝室“打怪”,在午夜的走廊里吸一支烟排遣一下青春的寂寞……
那些为单纯琐事烦恼的日子全都一去不返。
所幸在那样的环境里她和柯言都找到了自己满意的容身之处,而如今,她却要离开了,尽管她一早就打算离开,但现在却觉得不舍。
有人跟苏郁说过:“现实就像温水里的青蛙,很多年轻人都在慵懒安逸的环境中慢慢的失去斗志,迷失理想。”想到这她咬了咬牙,她已经被别人抛弃了,不能再自己抛弃自己!
苏郁拖着疲倦的身子回朱紫砚那里,走到楼下时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宾利。
从那天回来她就再也没有接过陆亦铭的电话,尽管苏郁不愿承认,但搬家和辞职不也为了避开他吗!可他最终还是找来了,她忘了他连她被抢的包都能找回来,又何况她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
该来的总是躲不掉,她想上前,可步子却带着她转身就往离开的方向走,陆亦铭,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够骗我啊!
陆亦铭从倒车镜看见苏郁又要避开,他嘴里不禁暗骂一句,推开车门下车便追了上去,直追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拉住。
苏郁并没有看他,而是把目光置在前方,她的样子那么平静,就仿佛他是空气一样。
陆亦铭叹了口气,他知道苏郁为什么这样,但他宁愿她对他发脾气,或者她伤心憔悴,也好过这样一副无动于衷。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说抹去就可以抹去的吗?想到这陆亦铭的心里一阵抽痛。
良久,终于是他先开口:“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他带她去了一家有包间的咖啡厅,陆亦铭点了杯摩卡,苏郁要了柠檬冰茶,饮品上了之后,房间便陷入了一种深沉的静默。
“你辞了职,搬了家,不接电话,一定要这么躲我吗?”陆亦铭紧盯着苏郁问道。
听到这话,她倒是笑了:“莫非你还要我参与你和你未婚妻的订婚大计吗?”
“苏郁,我并不爱玉葛的。”
“不管你爱不爱她,她都已经是你的选择了!你又何必再来找我。”
陆亦铭低下头轻轻搅着咖啡,苏郁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见他长而密的睫毛抖了一下,一缕醇厚的巧克力香气随着他的搅拌从那一小杯浓郁的褐色液体里散发出来。
搅着搅着他将小勺子拿了出来搁在碟子上,抬起头坐直了身体缓缓对她说道:“你一定怪我欺骗你吧?其实我只是不忍心让你知道这件事而已。我必须得娶玉葛,这是商业化的联姻,我没有能力拒绝。可是,我一定会找机会解除这种关系,我希望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你明白吗?”
苏郁淡淡点点头:“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我愿意相信你不告诉你是因为顾及我的感受,起码这样想会觉得舒服些,我们来谈谈接下来的事吧!你也说了,接下来你必须要娶司徒玉葛,而我,也要去美国读书了,过一段时间就走,所以谁也不必再责怪谁,因为我们都没有对彼此坦诚。”
“留下来,不要走。”半晌,他开口。
“留下来做什么?和你偷偷摸摸的恋爱吗?”
陆亦铭没有说话。
苏郁冷笑了一声:“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自私的!陆亦铭,你怎样对待你的爱情我管不着,但对我而言爱情是轻松美好的事物,它不需要承载任何东西,只要愉悦的心情和坚定的承诺就够了,如果两个人之间有太多的痛苦和阻隔,那就说明彼此不适合,爱情不用忍受委屈和强迫。你可以既要利益又要爱情,但别人也有追求幸福的自由!很抱歉陆少爷,你要的东西太多了,我给不起。”说完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陆亦铭想不到苏郁会说出这番话,他站起来拉住她,红着眼睛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事儿!”
苏郁停住脚,转回身直视陆亦铭:“我怎么了?”
“你当初为什么拼死想追回那部手机?不就是因为里面存着你和你那位大学老师两年里发的短信!两年的时间才发了那么几百条短信你就对他那么念念不忘,苏郁你可真念情!不伦的师生恋你都敢,还差做我的情人吗?你以为自己感情多高尚!你那个老师能让你背地里喜欢那么多年,为什么我就不……”
“啪!”苏郁一个巴掌打断了他的话,盛怒的陆亦铭举手就想回敬她一个,却发现她的脸色煞白,眼睛狠盯着自己,里面是无尽的憎恨和绝望……陆亦铭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顿时心里全是懊悔,他慢慢把手放下来,试探性的放在苏郁颤抖的臂上,轻声唤着:“苏郁,苏郁……”
空旷的茶间里,只听见女子胸腔剧烈起伏的喘息声,许久这声音才渐渐平静下来,苏郁轻轻拨开他的手,几个字淡淡的从她里清晰的吐出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苏郁坐在计程车里,路两边的桐树在眼前掠过,让她想起昆明的校园,那里也有树叶茂密枝桠虬结的梧桐树。夏日的阳光炎炎照射,她和柯言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为了谁把遮阳伞打歪了而争吵,树上是夏蝉吱吱的叫声,宁静而美好。她突然很想再回到那个时候,她怀念昆明干燥清爽的空气,那里还有伍文霄……
李珊的酒吧还像以前那么热闹,形形□的笑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绰约可见,在这样的夜晚给整个城市染上了一股糜烂的味道。苏郁从没有自己来过这里,她是向来喜静的人,但是今晚不同,她不想让自己静下来,那种安静不知何时突然变得可怕……
她径直走到吧台边坐下,调酒师知道她是老板的朋友,于是热情的和她打招呼问她喝什么。苏郁要了一种他们店里特制的鸡尾酒,她知道朱紫砚每次来都是喝这个的。很快,一杯淡黄色的液体便放在她面前,一口喝下去喉咙里立刻火辣辣的,浓烈的特基拉混着苦涩奎宁水的味道呛得她差点咳出来。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就迷恋上了这种感觉,酒顺着嗓子滑下产生的炙热温暖了她心里的寒冷,也填满了那块空荡荡的地方。
以前每当苏郁受了委屈或孤独难耐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至少她还有伍文霄,在她心灵最深处陪着她支持她。可是她现在回不去了,因为在某一天她已经下了决心将他忘记。但即使她不再对他念念不忘,他也是她最近密的朋友,她绝不允许别人侮辱他,她和他的关系是圣洁的,是他们共同精心维护的,谁都没有资格来脏了它!
一种前所未有的懊悔和委屈纠缠着苏郁,她找不到任何人来倾诉,这中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事也无法向任何人倾诉,只有辛辣的液体帮她将一缕缕的难过溶解,然后再从泪腺排解出来。
一间包厢的门打开,里面走出了满脸笑意的李珊和一名年轻男子,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朝门外走。那男子不经意的朝吧台看了一眼,然后就停下了脚步,他拉住李珊,她也停住了。李珊朝男子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了一个人趴在吧台上喝酒的苏郁,她立刻便要上前,却又被男子拉住。
“你先在这看着她就好。”
李珊有些为难,但还是点了头。
那人进到自己的车里才掏出手机,按了个号码拨过去,不久便有人接了:“怎么回事?”
“那个叫苏郁的女孩子正在李珊的酒吧买醉呢,看样子快不行了,管还是不管?”男子戏谑的问道。
“哦?这我倒是想看看呢,你先回去吧。”那边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边的人摇头浅笑,收起电话,踩了油门扬长而去……
周牧宽走进酒吧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正伏在吧台上低低哭泣的苏郁,一串串的眼泪就像一颗颗晶莹的琥珀似的落下来,叮叮咚咚的掉进酒杯里,然后又被她一饮而尽。
他向李珊点了下头,示意她可以离开了这边他来处理。
李珊收到讯息,紧抿着着嘴唇又望了一眼苏郁,这才转身离开。
酒吧的音乐还在高高低低的响着,周牧宽走到苏郁身边,轻轻的拿开苏郁手里的酒杯,她竟那样听话,他一拿她便松了手。那双月牙一样的眼睛已经哭的红肿肿的,就像两粒大葡萄。
他温和的问她:“能不能站起来?”她看着他,然后诚实的摇了摇头。
周牧宽拨了拨她的脑袋,笑了一下,然后一手拎了她的包,一手将她揽起,她亦乖乖地跟着她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他身上有一股清清凉凉的薄荷香味,就像老家的下雪天,那个宽阔的胸膛让苏郁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的大操场上,她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奔跑,寻找一个能让她疯狂欣喜的事物,就像很久以前遗落在某个角落中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