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城

他的名字，或者相貌，我已经不再记得，唯有他宽容的笑容，还一直深深地留在我心里。
是十年前，在金口镇，烈日高温，我们正在进行大学新生入校的军训，他是带我们的教官。

“嘤——”的一声哨音响起，队伍立刻散了形，不一会儿旁边的草地上就横七竖八或躺或坐了一地的女孩子，一个个累得低惯的，只有我精力过剩得到处找人聊天。她们只懒懒地应一声，谁都没有力气搭理我。

我觉得没趣，忽然灵机一动：“我以前学过看手相，你们有谁想看吗？”立刻“刷”地一下，七八只玉手摊到了我的面前。

我装模作样地认真看看，然后就信口开河：“你将来会遇到一个很有钱的丈夫。”“你的线好乱，你肯定有婚外恋。”“嗯，爱情线到头了还拐弯——黄昏恋。”我的每一次判断都会招来一片尖叫和娇笑，就有更多的人吵着嚷着把手伸过来，我觉得十分风光，连声说：“一个一个来。”
就在我得意地飘飘然的时候，他走了过来：“给我算算。”

我吃了一惊，在平时，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他的严厉让即使最娇气的女生也不敢懈怠，但是我又不敢不接过他的手。我抬头仔细端详他一下，他的脸，虽然粗糙结实，颜色熏黑，却是圆圆的娃娃脸，他还是很年轻的——应该还没有结婚。

于是我大着胆子说：“你可能会比较晚才结婚。”
他问：“多晚呢”
“也许……三十左右吧。”
他笑一笑，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开。

不过是休息时的消遣，过后我也就忘了。几天后，我们到他的宿舍去借电话用，正好他的军官证放在桌上，我无意中拿起来翻看：他只有二十三岁，的确很年轻，但是上面清清楚楚地注着：已婚。我一下子就怔住了。

他完完全全可以当场揭穿我，证实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瞎编，让我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颜面尽失。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笑一笑，宽容了我的胡言乱语，也许是因为他秉性宽厚，也许是因为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游戏。但是都是一样的，他用他宽容的笑容，保全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视若生命的面子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