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言

中国人关于幸福的词汇极为丰富，如“五福捧寿”、“福在眼前”、“福寿双全”、“福寿绵长”、“钟馗引福”、“纳福迎祥”、“五福和合”等等。在这些吉祥寓意当中，人们大多以蝙蝠纹样示意着幸福的意义。符号学对于事物的分析：“把能指与所指的关系还原为其生成的意义，提问的方式是：它如何表现其意义？”[1]笔者对蝙蝠纹样的符号学分析：创作者是如何将诸如“五福捧寿”的吉祥寓意作符号化的表达？

对于索绪尔（Ferdiand De Sausure，1857～1913）来说，联结语言学各词项的关系可沿两个平面展开，其中每个平面都产生它们自己的值项。这两个平面则对应于两种心理活动形式。第一个组合段平面，它具有延展性……在言语链中各词项实际上是以出现（praesentia）的形式联接在一起的，而适合于组合段分析的程序是切分……第二个平面是联想的平面。[2] 符号学家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1915～1980）分析，“依靠对比替换语段，把那种在研究层次上所透露出信息整体构成的无限信息分成最小的最有意义的单位，然后把它们组成纵聚合的类别，最后再把联接这些组织单位的横组合关系进行分类。[3]笔者将蝙蝠纹样艺术符号作横向组合与纵向聚合二轴分析，试图找出纷繁复杂的蝙蝠纹样符号中隐藏的结构与契约性的约定。

2.蝙蝠纹样横向组合切分

2.1 常见蝙蝠纹样语意单元

“为了能建立所指的一种真正形式的分类，应当设法重新建立所指的对立系列，并且从其中每一种对立中引伸出一种特征来，……叶尔姆斯列夫、索化森、普里托和格雷马斯等都提倡这种方法。例如，叶尔姆斯列夫把“母马”这个语素分成两个意义较小的单元：“马”十“雌的”；这两个单元可以经过对比替换而重新组成新的语素（“猪”十“雌的”＝母猪；“马”十“公的”＝公马)。”[2]笔者对于蝙蝠纹样艺术符号横向组合进行切分。如表1所示，“五福捧寿”符号切分为五福、捧、寿的单元。“福寿双全”的语意切分为幸福、长寿、双全单元。“福在眼前”寓意切分为幸福、眼前的单元。“福寿绵长”符号切分幸福、长寿与绵长的单元。“钟馗引福”符号横向组合为钟馗、引、福单元……。与所指横组合相对应的是能指横向组合上的单元。创作者对于幸福的能指常常以蝙蝠、福字、佛手示之；长寿的能指常常是寿桃、寿仙、寿字；富贵之意的能指常常是桂花、元宝、铜钱……笔者归纳常见蝙蝠纹样单元如图2所示。

表1：蝙蝠纹样符号分析

系统	所指 （横组合）	视觉形式	能指 （横组合）	符号 类型	联想 （纵聚合）
五福 捧寿	五福	图1：“五福捧寿”.班昆. 中国传统图案大观（一）.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5:246.	五只 蝙蝠	象征 符号	谐音 联想
	捧		纹样 构成	指示 符号	逻辑 指示
	寿为五福之首		寿字纹	象征 符号	契约 联想
福寿 双全	幸福	图2:“福寿双全”.刘秋霖 刘建编.中华吉祥物大图典.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4:573.	蝙蝠纹	象征 符号	谐音 联想
	长寿		寿桃	象征 符号	契约 联想
	两全		铜钱	象征 符号	谐音 联想
福在眼前	幸福	图3：“福在眼前”.沈龙光.中国古典艺术设计画典.台北：常青树书坊,1981:60.	蝙蝠	象征 符号	谐音 联想
	眼前		铜钱	象征 符号	谐音 联想
福寿绵长	福	图4：“福寿绵长”.班昆.中国传统图案大观（三）.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2:111.	蝙蝠	象征 符号	谐音 联想
	寿		寿字	象征 符号	契约 联想
	绵长		盘长	象征 符号	比喻 联想
钟馗 引福	钟馗	图5：“钟馗引福”.叶锡铮.从蝙蝠形象看中西文化精神[D].湖南师范大学.2007:	钟馗	图像 符号	肖似 联想
	引		钟馗 动作	图像 符号	肖似 联想
	福		蝙蝠	象征 符号	谐音 联想
福寿三多	多福	图6：“福寿三多”. 李飞.吉祥百子.中国传统婴戏图.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07.137.	蝙蝠	象征 符号	谐音 联想
			佛手	象征 符号	谐音 联想
	多寿		寿桃	象征 符号	契约 联想
			仙鹤	象征 符号	契约 联想
	多男子		男童	图像 符号	肖似 联想
			石榴	象征符号	比喻 联想
纳福 迎祥	幸福 吉祥	图7：“纳福迎祥”王瑛.中国吉祥图案实用大全.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1999：25.	蝙蝠	象征 符号	谐音 联想
	“纳”		图形 示意	图像 符号	肖似 联想
	“迎”
福运 天来	福	图8：“福运天来”.班昆.中国传统图案大观（三）.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2:115.	蝙蝠	象征 符号	谐音 联想
	运		云纹	象征 符号	谐音 联想
	天来		云纹	指示 符号	逻辑 联想

　　表2：常见蝙蝠纹样符号单元归纳

所指	能指
幸福	蝙蝠、福字、佛手、葫芦
官禄	天官、鹿纹
长寿	寿桃、寿仙、寿字、仙鹤、乌龟
财富	元宝、铜钱、金山
富贵	牡丹、桂花
如意	如意纹、双喜、喜鹊
双全	双钱
多男子	男孩、石榴、莲蓬
和睦	盒子、和合二仙
眼前	钱眼
绵长	盘长纹、松柏、万字纹

　　2.2 蝙蝠纹样横向组合规律

符号学家皮尔士（Peirce Charles Sanders，1839～1914）将符号分为3种不同的类型：即图像符号、象征符号和指示符号。蝙蝠纹样艺术符号横向组合关系呈现如下的规律：

1.符号表达依不同类型符号组合

大多“五福捧寿”(图1)纹样均是以寿元素为中心，五只蝙蝠围绕边缘呈现出众星捧月的姿态。“五福”之意以五只蝙蝠为视觉元素；长寿意义以“寿字纹”为符号能指；以五只蝙蝠围绕着团形寿字纹的构成来暗示“捧”字意义。对于“捧”字意义的逻辑暗示归类于指示符号的表达。完整的“五福捧寿”符号包含两个象征符号与一个指示符号。“福寿三多”(图6)符号所指被切分为多福、多寿、多男子的单元，能指的横组合则包含蝙蝠、佛手、寿桃、仙鹤、男童、石榴的单元。蝙蝠纹、佛手、寿桃、仙鹤、石榴为象征符号，男童形象为图像符号，可见“福寿三多”符号是由象征符号加上图像符号的组合。

2.以图像符号表达具象意义。

最为常见的图像符号如人的头像，当观者见到某人的头像，就会产生与此相关的联想。“钟馗引福”（图5）包含有钟馗、指引、幸福单元。钟馗为一具象名词；指引为一具象动词；幸福一词则为抽象词汇。图中身着红袍的钟馗手持利剑，右腿提携呈现出金鸡独立之状，恕目圆睁的钟馗导引着红色的蝙蝠前行。创作者以图像符号的方式将钟馗、指引之意表现得栩栩如生。“纳福迎祥”（图7）符号切分为纳、福、迎、祥的单元。一童子抬头仰望作迎福之状，另一童子将手中象征幸福的蝙蝠装入瓮中。“纳”与“迎”这一概念是以图像符号方式表达出来。

3.以象征符号表达抽象意义。

对于“五福捧寿”（图1）之幸福、长寿的抽象意义又如何表达？创作者要完成抽象含义向具象的视觉形式的转化则宜选择象征符号表达。象征符号在表面意义的背后隐藏着深层的含蓄所指。蝙蝠示意幸福，篆体的团寿字示意长寿。“福寿绵长”（图4）符号切分的幸福、长寿及绵长三者的语意均为抽象含义。如果说创作者直接以具象的图象符号表达，其中缺乏具体的可视形象，创作者选择象征符号的表达则架起了两者的关联。

4.以指示符号暗示图形的关联

图形与图形之间常常以指示符号的方式暗示和确定整个蝙蝠纹样符号的语义。结构主义是一种重在研究事物之间关系的思维方式。它认为任意一个文化系统的每一个元素都是从该元素与系统内其它元素的关系中获得意义的。[1]在“五福捧寿”（图1）符号中，五只蝙蝠围绕着团寿字的纹样构成向观者暗示出五福之中以寿字为先的意义。正是五只蝙蝠纹样与寿字之间包含有因果、逻辑关系，符号表达的最终意义才得以确定。假若纹样的形式是五只蝙蝠围绕着一个铜钱纹样，整个符号的语意因此改变。

3.蝙蝠纹样纵向聚合联想

“在信息符号的传递过程中，最重要是编码（符号化）与解码（符号解读），符号化与符号解读是沟通双方心理世界的关键步骤。”[4] 在符号编码与解码间架起符号传达桥梁的是符号约定。符号约定是符号纵聚合联想轴的基础。所谓蝙蝠纹样的纵向聚合可以理解为在符号横向组合上的元素可以由不同的能指与所指进行对比替换，比如幸福之意可以由蝙蝠、葫芦、福字、佛手之中的任意一个表达。在蝙蝠纹样的纵聚合层面表现如下规律：

3.1.图像符号的肖似性联想

对于具象意义的图像表达，符号的约定是以符号能指与所指之间的肖似性为约定。“钟馗引福”中钟馗之意的图像表达以具象钟馗形象示之；“纳福迎祥”表达以童子纳福迎祥的具象姿态示之；“福寿三多”符号中以男童形象肖似性进行图像符号的表达。

3.2.象征符号的谐音联想、比喻联想、契约联想

谐音是蝙蝠纹样象征符号一种常见的联想方式。在“福寿双全”（图2）符号中，幸福之意是抽象意，蝙蝠纹样是一个具象形。从幸福之福到蝙蝠之蝠因为谐音而具相似性。蝙蝠有倒立枝头的习性，人们谐音联想到“福到”之意。至于“双全”之意的表达也是与双钱谐音。“福在眼前”符号以铜钱表示“眼前”之意； “吉庆有余”符号以桔子谐音吉庆之意；“福寿有余”纹样中以鱼纹谐音有余之意。

依据事物的属性作比喻联想也是蝙蝠纹象征符号常见联想方式。在“福寿三多”纹样中，创作者以一男童具象形示意多男子语意，这是直接的图像符号传达。然而很多时候创作者也会选择更含蓄、更隐喻的象征符号的表达。“综合性的象征手法中，有一种是将多种意义联接在一起，通过联想达到另一层次的象征意义。”[5]用象征符号表达“多男子”之意常常选择石榴、莲蓬、莲藕的元素。石榴，取其“子房同膜，千子如一”作为多子的寓意。两者因事物属性的相似性，从而构建了象征符号的比喻联想。莲蓬、莲藕作为孕育果实的地方同样构建两者比喻联想。

契约联想也是蝙蝠纹样象征符号联想的常见方式。“福寿三多”（图1）符号对于长寿意义常见以寿桃、仙鹤表达。这是一种共同文化基础之上集体性的契约联想。《汉武故事》说，西王母种的蟠桃“三千年一着子吃了可长生”。仙鹤意寓长寿，常有 “松鹤长春”、“松鹤遐龄”、“神仙驾鹤升天”之说。一些常见元素成为人们契约联想的基础。牡丹象征富贵。唐诗赞它：“佳名唤作百花王”。宋词《爱莲说》写有：“牡丹，花之富贵者也”。和合二仙象征婚姻美满之意。传说北国某村有寒山、拾得二人，异性而亲如兄弟。寒山年长，与拾得同爱一女而未知，临婚始悉其由，及弃家削发为僧。拾得得知也舍女急觅寒山。拾得折一枝盛开荷花见礼，寒山急捧饭盒出迎。二人喜泣，遂同为僧……蝙蝠纹样中常见以福字象征幸福，以寿字象征长寿，以双喜字象征喜庆。汉字以表意方式作为符号的表达，而西文字以表音作为符号表达。无论是以何种方式表达，两者都是依据着各自的集体契约。

3.3.指示符号的逻辑联想

蝙蝠纹样中指示符号常常以逻辑联想的方式表达语意。“福运天来”符号（图8）包含福气、运气、从天而降三个单元。艺术者以白云纹样表达运气之意。对于“从天而降”的意义表达则是从白云的纹样中引申出来的。从白云的纹样，观者能够很容易的联想到“天空”的概念，而由天空的概念稍作联想就可以使得语意联想到“从天而降”的意义。其符号化的过程既有谐音联想又有着从云到天及到“从天而降”的逻辑联想。因而整个符号隐藏着的指示符号是以逻辑联想的方式表达。

4.蝙蝠纹样等值替换语段

不同的语意单元可以依据联想方式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视觉形式。对于幸福的联想，创作者可以选择蝙蝠、佛手、福字。对于长寿意义的表达，创作者可以选择寿桃纹、寿仙、寿字。对于绵长意义的表达，创作者可以选择盘长、万字、松柏。因而创作者对于“福寿绵长”语意的表达，可以选择蝙蝠纹样纵向聚合层面上的任意元素进行组合。“福寿绵长”能指的横向组合是蝙蝠、寿桃、盘长；或者其横向组合是蝙蝠、寿仙、万字；或者其横向组合是佛手、寿字、松柏……如表3所示，在蝙蝠纹样进行横向组合时，同义的语素可以进行等值关系的替换。

表3：蝙蝠纹样等值替换

系统	横组合
	五福	捧	长寿
五福捧寿1	五只蝙蝠	纹样构成	寿桃
五福捧寿2	五只蝙蝠	纹样构成	寿仙
五福捧寿3	五个佛手	纹样构成	寿字
五福捧寿4	五个福字	纹样构成	寿桃
五福捧寿5	五个福字	纹样构成	寿仙
系统	横组合
	幸福	长寿	绵长
福寿绵长1	蝙蝠	寿桃	盘长
福寿绵长2	蝙蝠	寿仙	万字
福寿绵长3	佛手	寿字	松柏
福寿绵长4	葫芦	仙鹤	盘长
福寿绵长5	福字	寿桃	万字

　　5.结语

俄国民俗学者弗拉基米尔•普洛普（Vladimir Propp，1895—1970）对19世纪俄国童话故事进行研究。他对人物的行为记录、编号、分类、归纳。[1]他发现千奇百怪童话故事尽管人物的名字与特征各有变化，但人物的行为只有32种。诸如：主人公不在、禁止、探求、泄露、欺诈……正是这种种人物行为构成了俄国童话故事的结构。对若干蝙蝠纹样艺术符号进行二轴分析可知：诸如“福寿绵长”、“五福捧寿”的艺术符号不甚枚举，但其被切分之后包含有幸福、长寿、富贵、长久、吉利、财富等常见所指单元及蝙蝠、福字、寿桃、寿仙、桂花、盘长、松柏、桔子、铜钱等常见能指单元。正是这种种单元之间的组合就构建了蝙蝠纹样艺术符号。不同类型的符号构建其横向组合，图像符号依据肖似性表达具象意义；象征符号表达抽象意义展开谐音、比喻、契约的联想方式；潜藏的逻辑符号暗示与确定整个符号完整的语意。蝙蝠纹样纵向聚合层面不同的联想元素构成符号系统的等值替换。以上种种规律构成了纷繁复杂的蝙蝠纹样符号中隐藏的结构与契约性的约定。

参考文献：

[1]思屈.广告符号学[M].四川 四川大学出版社,2004:12.126.127.

[2]【法】罗兰•巴尔特.符号学原理.王东亮等译. [M].上海：三联出版社，1999：147.138.

[3]【法】罗兰•巴尔特.符号学美学. [M].董学文，王葵译. 沈阳：辽宁出版社，1987:44.

[4]肖畅.审美符号传播研究.[J].武汉.武汉理工大学. 2003:22.

[5]胡飞，杨瑞.设计符号与产品语意——理论、方法及应用[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3：53.

基金项目：湖南省高等学校科学研究重点项目《中国传统蝙蝠纹艺术符号研究》.项目编号 08A012

湖南省普通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开放基金项目《中国传统装饰纹样艺术符号研究》 项目编号08K004

Analysis on Art signs of Traditional Bats Pattern

Zhang Zhi Yan1   Wu Wei2

(Hun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Zhuzhou 412008, China)

Abstract : What is hide structure and contractual agreement about Art signs of Traditional Bat Pattern? It includes common unit the form. of a art sign, good fortune, high salary, longevity, happiness, and wealth,without end and it cluedes common unit the object or concept of a art sign bats, deer, peach, magpie, copper, chinese knot. Signs in Icon expression figurative thing   According to Iconicity. Symbol in icon expression abstract thing According to partial tone ,  allegorie,contract method.,Underlying logic symbolic suggests and determine the symbol complete meaning. Different elements of paradigm in semiotics describe the equivalent relationship .

Key words: “bats pattern”; the signs, two combination ; syntagma in the signs; associate ;

作者简介：

1.张智艳（1975-），女，湖南株洲人，设计艺术学硕士、副教授，湖南工业大学湖南省包装设计艺术与技术研究基地成员，主要从事传统艺术符号文化和包装设计理论研究。

2. 吴卫（1967-），男，湖南常德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设计艺术学博士，湖南工业大学科技处处长、教授、硕士生导师，湖南省包装设计艺术与技术研究基地首席专家。曾于1988-1990年留学日本千叶大学デザイン学科，主要从事传统艺术符号文化和高校艺术教育理论研究。

3. 刘宗明（1978-），男，江西吉安人，设计艺术学硕士，讲师，湖南工业大学机械工程学院教师，主要研究方向工业设计。